一家明星企业与其重要增长市场正面交锋，这场高额罚款纠纷关乎未来全球数字市场规则的重塑。

　　印度德里高等法院即将在12月3日开庭审理一起备受关注的案件：苹果公司正式对印度去年修订的反垄断罚款法提出挑战。这场法律纠纷的核心在于——印度竞争委员会（CCI）能否依据企业的全球营业额来计算反垄断罚款，而非仅限印度本土业务营业额。

　　苹果在提交的545页法律文书中称，根据新计算方法，公司可能面临高达380亿美元的罚款风险。这一数字几乎相当于某些小型国家的国内生产总值，引发全球科技界和监管机构的密切关注。

　　这场争端可追溯至2022年。当时，Tinder母公司Match集团以及多家印度初创企业向印度竞争委员会投诉苹果公司滥用市场支配地位。

　　投诉方指控苹果强制开发者使用其应用内支付系统，并抽取高达30%的佣金，即业界所称的“苹果税”。

　　印度竞争委员会调查人员去年发布初步报告，指出苹果在其iOS应用市场中存在“滥用行为”。但该机构尚未就此案作出最终裁决，包括是否处以罚款。

　　引发苹果强烈反应的是印度2023年通过、2024年正式生效的《竞争（修正）法案》。该法规定，印度竞争委员会在对滥用市场支配地位的公司处以罚款时，可依据其全球营业额而非印度本土营业额作为计算基准。

　　印度反垄断新规从根本上改变了罚款计算逻辑。此前，罚款上限为企业印度相关市场营业额的10%；新规则则允许监管机构将计算基数扩大至企业的全球总营业额。

　　苹果在法律文书中算了一笔账：若按过去三个财年（截至2024年）全球服务业务平均营业额的10%计算，公司面临的“最大罚款风险”约为380亿美元。

　　苹果对此提出一个生动类比：如果一家同时经营文具和玩具的商店在玩具销售上违规，执法者不应基于其文具销售的收入来计算罚款。同理，如果因印度App Store的支付政策问题，就拿苹果在全球销售iPhone、MacBook和云服务的总收入来处罚，在法理上不成立。

　　苹果指出，基于全球营业额的罚款“显然具有任意性、违宪性、严重不成比例且不公正”。

　　此案有两个关键法律争议点。一是追溯适用问题：苹果发现印度竞争委员会在11月10日另一无关案件中首次启用新规，对十年前的违规行为进行追溯处罚。

　　苹果主张，用2024年生效的法律去惩罚生效之前的行为，违反了“法不溯及既往”的法治基本原则。为避免未来遭追溯性罚款，苹果称“别无选择，只能提出宪法挑战”。

　　二是相关市场界定分歧。苹果坚称其在印度智能手机市场份额仅4%-5%，安卓系统占据超过90%的市场，因此不可能构成市场支配地位。

　　然而，印度竞争委员会可能不会基于整个智能手机硬件市场来判定，而是聚焦于“iOS应用分发市场”。在这个细分领域，苹果拥有100%的垄断地位——对于想触达高端用户的印度开发者，除了App Store别无选择。

　　印度并非唯一对科技巨头采取强硬立场的地区。欧盟《数字市场法案》同样允许对违规企业处以最高全球营业额10%的罚款。

　　近年来，欧盟已对多家美国科技巨头出手。谷歌因安卓系统“非法设限”被处以41.24亿欧元罚款。 苹果公司和Meta也因违反欧盟数字市场法案分别被处以数亿欧元罚款。

　　这种监管趋势被称为“布鲁塞尔效应”的扩散——欧盟严格的监管标准正被其他地区采纳。印度作为全球增长最快的主要数字经济体之一，正通过强监管提升对国际科技巨头的话语权。

　　支持者认为，只有基于全球营业额的罚款才能对苹果这样富可敌国的公司产生真正威慑。Match集团在向印度竞争委员会提交的文件中指出，仅基于印度收入的罚款对苹果只是“经营成本”，不足以迫使其改变全球统一商业模式。

　　此案发生的时机充满地缘政治意味。苹果正积极响应印度总理莫迪的“印度制造”倡议，大幅将iPhone供应链从中国向印度转移。

　　2024年，苹果自印度出口额创下128亿美元的纪录，同比增长超过42%。塔塔电子等印度本土巨头正成为苹果新的关键代工伙伴，苹果在印度的零售扩张也正如火如荼。

　　然而，新德里的监管机构表现出极强的独立性，拒绝因苹果的投资而给予监管豁免。这种“商业拥抱、监管重拳”的双轨策略，反映印度试图在吸引外资和维护数字主权间寻找平衡。

　　法律专家认为苹果面临一场艰难的法律战。印度律师事务所Dua Associates竞争法合伙人Gautam Shahi表示：“修订后的法律明确规定印度竞争委员会可以考虑全球营业额。要说服法院干预一项明确的立法政策，将会非常困难。”

　　这场法律对决的结局将影响深远。如果法院支持苹果，将极大削弱印度竞争委员会对谷歌、Meta和亚马逊等科技巨头的威慑力；如果法院驳回苹果诉求，印度将确立其作为全球最严厉反垄断管辖区之一的地位。

　　无论结果如何，科技巨头与全球南方监管机构之间的蜜月期已经结束。未来数字市场的规则正在重塑，而苹果与印度的这场380亿美元博弈，将成为其中关键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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